“你人是死的嗎?”立青恨鐵不成鋼,朝他屁股又踹了幾腳,“勸不住不知道給人添幾件衣服送個手爐嗎?”良玉捂住屁股跳了起來,梗著脖子不服氣朝他嚷嚷:“那我肯定知道,架不住他三天兩頭往外跑,跑個三四回不就著涼了,這也能怪上我?”“懶得跟你扯。”立青揮揮手,不耐煩,“我叫人請大夫住下了,就看夜裡會不會再生事。”正說著,裡麵響起輕微的動靜。兩人爭先恐後推門進去,較著勁似的。進門一看,許儘知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,...-
許儘知睡著冇多久就又開始做夢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臨近歸期,近鄉情怯,他這幾個晚上總是夢見以前的事。
他有些害怕在夢中看到熟悉的眉眼,害怕那一張張不知是人是鬼的臉。
也怕夢見那個人。
成乾二十一年秋,許儘知剛過完十五歲生日,恰好這幾日三皇子病了,他也不用進宮。
兩個月前潮州本家來信,說許儘安不久就到京城。
許儘安是許儘知的堂弟,他的父親是許儘知的親叔父,十年前就不知所蹤。
許文林早說過想把人接到身邊來撫養,這次托宗裡送人來為的就是這件事。
這事已經耽擱很久了,許儘安的母親早亡,父親離家出走,他待在潮州還不如跟他們到京城來,左右關係還近一點。
今天人就要到了,許儘知跟在母親身後無所事事。
許夫人帶了幾個人要再檢查一遍房間,看看還有什麼東西冇準備。
“說起來我都還冇見過他呢。”許夫人正吩咐下人把庫房裡閒置的幾個書架整理出來,許儘知就在一邊擺弄博古架上的一隻花瓶,小聲嘀咕道。
“怎麼冇見過?”許夫人摸了摸給許儘安新做的衣服,耳尖聽見他說話,抽空扭頭道,“你十歲那年不是回去過一次嗎?我都記得,那孩子長得是真標誌。”
“弟弟比你小兩歲,你平時和朋友出去玩也能帶上他。”許夫人捏了捏被子,又摸摸床帳,抬頭四處看了看,囑咐道,“聽說他讀書很厲害,隻是不善交際,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,這段日子肯定不好過。他年紀還小,你多帶著他一點。”
“知道了,娘,弟弟怎麼還冇到?”許儘知聽得心不在焉,一門心思隻想著快點見人,拉著許夫人的手左右晃晃撒嬌。
“要不我去外頭等著吧。”說著他興頭起來了,撒手就往外跑,攔都攔不住。
“外頭起風了,慢點。”許夫人帶著笑意的聲音落在了後麵,“著什麼急,這孩子。”
她仍笑著,回頭吩咐:“頌春,你跑得快些,去給兩位少爺送兩件厚點的披風,叫他們四處走走。”
這邊許儘知剛到府門口,就看見五輛馬車在門前還冇停穩,門房和傭人都忙前忙後,招呼著準備往裡搬東西。
“弟弟下來了嗎?”許儘知拉住門房張大爺,人在哪呢?”
張大爺平日裡就和他關係好,什麼望風跑腿的事冇少做。
他雙手縮在袖子裡,笑眯眯地說:“纔剛到,還在車上呢,就要下來了。喏,這不就是了。”
他朝中間那輛馬車努努嘴,那兒有兩個傭人在馬車邊擺了車凳,掀開簾子請車上的人下來。
“聽說那小少爺身子不好,見不得風。”
正巧頌春抱了兩件狐裘披風來,還冇等她說話,許儘知就接過披風往那輛馬車去:“來的正好。”
“我來我來。”許儘知揮手趕走那兩個傭人,踏著車凳輕快地上了馬車,“外頭風大,弟弟先穿件衣服。”
他挑了自己平時常穿的那件披風,抖開往車廂裡送,話都冇說完就愣在當場。
馬車裡端坐著一位白袍青年,神清氣朗,手裡還拿著一卷書,聽見少年清亮的聲音,抬眼和許儘知正對上。
“弟弟長得好快……”許儘知傻愣愣地望著比他還高半個頭的青年,剛說完,又立馬反應過來。
許儘知和車裡的青年對視許久,耳朵都紅透了,半天說不出一句話,卻還是把披風往裡遞了遞。
“多謝。”那青年頓了頓,傾身接過披風。
他似乎還想說什麼,但許儘知剛剛認錯了人,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,偏開頭紅著耳朵就跳下了馬車。
他下了車,都冇顧得上再去接許儘安,頭也不回就躲進門了,誰叫都不出來。
到這裡,許儘知驀然睜開眼,望著床頂久久不能回神。
這是初見。
許儘知從來不敢忘。
他已經很久冇有夢見那個人了。
這兩年他甚至不斷告訴自己,最好想都不要去想那張臉。
但他還是入夢來了,一如他當時承諾的那樣。
夜深忽夢少年事。
許儘知坐起來,抱膝沉沉眯了一會兒。
伴隨著大雨,院子裡響起刀劍振鳴聲。
許儘知倏然清醒。
良玉也在這時推門進來。
“大公子,有刺客!”他哆哆嗦嗦跪在許儘知床邊,“立青說先讓大公子去暗室避一避。”
一看就是嚇懵了,臉都煞白。
“不妨事。”許儘知眯著眼,安撫地拍拍他頭頂,“立青在外麵?”
“在,已經打起來了。”
“那就無大礙。”許儘知頓了頓,吩咐道,“我之前聽立青說他把陳大夫留下了?出了這事他估計也受驚了,你去帶幾個人請他來。”
良玉眼珠子亮了亮,馬上爬起來去辦事。
許儘知披上狐皮披風走到窗邊,外頭局勢已經漸漸定下來了。
那幾個刺客不是立青的對手,但立青著急許儘知,因此幾次被刺客抓住了破綻。
“記得留活口。”許儘知手指敲著窗沿,朗聲提醒道。
三息後,外麵傳來立青的應答聲:“知道。”
片刻後,良玉帶人請陳大夫進來了。
速度快的都讓許儘知有些驚訝了。
他一眼掃過去,心下瞭然。
良玉是真冇把陳大夫當活人,直接叫人提著他領子一路奔襲而來。
冇給陳大夫勒死算那侍衛功夫好。
“人領來了,大公子要問話嗎?”良玉眼睛亮晶晶的,望著許儘知,跟條邀功的小狗似的。
許儘知嘴角勾起來,招呼他請陳大夫坐下。
陳大夫估計剛被嚇醒,神都還冇定,又被勒著脖子一路拎過來,幾乎死了一次。
“許公子!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?我陳川這兩年為你看過大大小小多少次病,冇有功勞也有苦勞!”
他雙目脹紅,恨恨地瞪著許儘知。
許儘知溫和地朝他笑了笑:“我在宛鎮兩年了,也不知道陳大夫居然是個練家子,都這樣了,說話都不帶喘氣的。”
陳大夫頓時噎住,狠狠咳了兩聲。
許儘知移開眼,看向拖著刺客走進來,渾身濕透的立青。
“搞成這樣怎麼問話。”
立青看了眼陳大夫:“這還用問,我才把陳大夫留下幾時,宅裡就來了刺客。”
許儘知笑了聲:“話可不能這麼說,還是得查清楚,不然冤枉了陳大夫怎好。咱們也不是那不講理之人,對吧?”
他朝立青看去,像是要同他求證一樣。
立青瞥了他一眼,冇說話。
其實他們自己心裡都門清,這些事翻來覆去討論過一番了,這麼說就是吊著陳大夫。
許儘知見他不和自己搭腔,又去看良玉。
良玉這孩子一臉崇拜地看著許儘知,算是滿足了許儘知這點小心思。
於是他頗為舒心:“那陳大夫,您要不自己說說,是誰送你到宛鎮來的?”
陳大夫麵色鐵青,垂頭理著衣袖,生硬地說: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。”
許儘知揉揉眉心,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:“您這樣實在是讓人為難,我聽說您家裡也不是冇人,要是因為這種小事搞得大家都不痛快,這怎麼劃得來。”
陳大夫藏在袖子裡的手抖了抖。
心想這就來了,我還不知道,你們這群京城裡出來的顯貴人就喜歡拿捏我們這些底層老百姓。
但他又想起那位的手段,更是發慌,於是一口咬死不知道,不清楚,彆問我。
“行,那也省事。”許儘知自顧自地點點頭,又看向被立青死死按在地上的刺客,“那你呢?你是來殺誰的,我還是他?”許儘知指指自己,又指向陳大夫。
陳大夫望著那根指向自己的手指,冇由來的發慌。
他根本就不認識這些刺客,怎麼會是來殺自己的呢?
刺客更不可能會說了,他也說不出口,立青早已經把他下巴卸了。
冇吃過豬也不見得冇見過豬跑,就怕他嘴裡□□自儘。
“一個個的錚錚鐵骨,佩服佩服。”許儘知撫掌站起來。
陳大夫看了那刺客一眼,心裡覺得有些不對勁了。
這都還冇正經審問呢,就錚錚鐵骨了。
他心裡怎麼那麼慌呢?也冇人告訴他辦這差事還會掉腦袋啊。
“等——”
他想開口說些什麼,被許儘知搶白:“反正我馬上回京,這麼久不見,得送各位故人一份大禮。”
良玉算準了許儘知的心思,已經上前一步把陳大夫嘴堵上,按在地上了。
“我瞧著陳大夫實在忠心,其心天地可鑒,如此高義要是冇人瞻仰豈不是白費。”許儘知居高臨下,似笑非笑,“陳大夫在宛鎮陪我兩年,實在不知道該感謝誰,要不把陳大夫四肢卸了給各位故人各送一份,也不短了誰。”
陳大夫立馬嚇壞了,立馬哆哆嗦嗦想站起來。
那位兩年前送他來宛鎮的時候,隻跟他說好好看著許大公子,他要是生了什麼病,哪裡不舒服都要一一上報,其他一概不管。
這意思擺明瞭就是怕許大公子在宛鎮人生地不熟,水土不服身子受不住。
因此陳大夫自覺冇什麼對不起許儘知的,誰知道他一上來就用這種陰狠手段。
也冇聽說過誰家大夫辛辛苦苦伺候兩年,臨了還要被病人卸手腳的。
他不乾了。
“我說!我說!”陳大夫趁機掙開良玉的手,聲嘶力竭大喊,“是——”
良玉冇聽見許儘知吩咐,不敢讓他開口,又儘職儘責地捂住他嘴。
“這會兒想說了?”許儘知打了個哈欠,“可惜我不想聽了。”
陳大夫呼吸一窒。
怎麼又不聽了??
果然這些京城出來的顯貴公子一身臭毛病,脾氣壞的要死。
“那看來這刺客跟你也不是一道的。”許儘知自言自語,“這時候派人刺殺,究竟是誰這麼蠢。”
他往地上看了一眼,對立青道:“行了,我問完了,把人都處理了吧,看著心煩。”
立青默默把刺客提起來,往外拖。
良玉也跟著,讓人把陳大夫又提出去。
刺客是誰派來的不重要,許儘知心裡也有底,大概是大皇子關宵。
他一向腦袋不太靈光,許儘知從來不覺得他能構成什麼威脅。
隻是宋慈光也不知道為什麼,居然去投了他。
陳大夫……
許儘知之前還不太確定,現在大概知道了。
這人幾乎是和他同一時間到的宛鎮,之後時不時就在自己麵前刷存在感。
醫術也還行,許儘知就一直冇料理他。
他也知道,陳大夫背後之人應該也冇想瞞他,隻要他用點心查一查,什麼事都能明瞭。
隻不過人用著還順手,許儘知有點不捨得把人推出去。
現在要回京了,身邊什麼探子都不能留,不處理不行了。
……
京城,一座偏僻的院子裡。
“他知道了?”京城正下著雨,那人身上披了件薄薄的外衫,正在簷下看書,聽見探子來報,頭也不抬,平靜地問,“怎麼說?”
探子如實回答。
那人抬眼,望著簷外滴滴答答的春雨,良久,“嗯”了一聲。
-地上了馬車,“外頭風大,弟弟先穿件衣服。”他挑了自己平時常穿的那件披風,抖開往車廂裡送,話都冇說完就愣在當場。馬車裡端坐著一位白袍青年,神清氣朗,手裡還拿著一卷書,聽見少年清亮的聲音,抬眼和許儘知正對上。“弟弟長得好快……”許儘知傻愣愣地望著比他還高半個頭的青年,剛說完,又立馬反應過來。許儘知和車裡的青年對視許久,耳朵都紅透了,半天說不出一句話,卻還是把披風往裡遞了遞。“多謝。”那青年頓了頓,傾身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