隕落1

今已使不出半分法力。欲將她裹食入腹的是一隻魔獸,前爪生翼,身形龐大,麵目凶狠,渾身遍佈著鱗狀的外皮堅硬如鐵。它抬起笨重的腦袋,血紅的雙瞳將她鎖定,從獠牙中淌下迫不及待的涎水。凰翥意識裡一片亂糟糟,從滿腦荊棘中掙出一絲清明神誌。四周怪石林立,靜得可怕,好似除了她便隻有眼前巨獸。瞥見魔獸再次發起進攻,張開能將她攔腰咬斷的深淵巨口,她蓄起力,憑著經驗判斷,奮力朝一旁翻滾躲避。她一手撐著地麵飛速爬起,瞥著...-

魔域怪石嶙峋,寸草不生。

這裡曾是沃野大戰的古戰場。

沃野大戰乃是十萬年前由龍、鳳、麒麟三族之間引發的一場絕世混戰。

那一戰打得天地崩塌,江河斷流,白骨露野,伏屍千裡。

古戰場上充斥著已死亡靈的怨憤、不甘、驚懼......經久不散,形成渾濁之氣籠罩在這片廣闊地域之上,風吹不去,雨落不消,以成上下皆是一片昏昏慘慘的獨特景象。

定居於古戰場上的魔族以濁氣而食進而修煉,是以生來暴躁、易怒、貪婪......

魔域最南邊的魔窟。

斷石似於地麵生根,高低不一錯綜複雜長在荒境,也不知是血侵的,還是在渾濁之氣的暈染下漆黑如墨。

一塊斷麵平整的巨石上,此時正臥躺著一個白色身影。

他潔白的衣裳在風中盪漾,既融於昏慘慘的畫境,又脫離於黯淡的墨色,似躍然於水墨畫中的仙人。

滄暮一手撐著腦袋,一手虛握酒壺掛在曲起的膝頭,神色淡淡。

他慢悠悠舉起酒壺湊近唇邊,微微仰起頭。

飲酒的動作忽頓,如沉石冷靜深幽的眼眸向上挑。

隻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,心念一動隱去身形,繼續悠哉喝酒。

不出片刻,一行人馭風而至。

領頭的是個女子,穿青著綠,華麗的衣裙下漸染著金黃與橙紅,像是天然雕琢而出的聖品,將鮮豔的顏色融合得恰如其分。

她在半空停住,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打量四周。

跟在身後的兩名女子衣著簡單,卻不似婢女樸素,像是青衣女子身邊有些身份的小跟班。

兩人一左一右架著一個昏迷的女子,緊隨其後停下腳。

昏迷的女子髮髻鬆散,額前淩亂垂落下幾縷如墨黑髮半遮半掩著慘白如紙秀挺精緻的五官,唇邊、臉頰上血跡斑斑。

她著一身交領紅衣,束著嫋娜纖腰,裙琚與外袍自纖腰往下用金線層層疊疊繡著尾羽,繁複卻不顯笨重,衣裳上便是染了汙跡,其莊重華麗亦比青衣女子更甚三分。

“真的要將她丟下去嗎?”架著紅衣女子的兩人中有一個怯懦開口:“她畢竟是帝姬。”

青衣女子回頭一記冷眼掃去,說話的人立即噤了聲,唯唯諾諾垂下腦袋。

“今日過後,她便也不再是帝姬。”

聽了這話,攙扶的兩人轉眼相望。

此話不假,今日過後不論她活著與否都不再是帝姬,但眼前這個人,不論是否為今後的帝姬,都必然還是備受矚目與尊崇的一位,也是從此以後的獨一位。

其中一個心思轉的快,眸中迅速染上狠戾,用力將人往前一搡。另一個錯不及防,驚愕看著人脫手,腳下生木不敢阻攔。

紅衣女子掉了下去。

風似從四麵八方吹來,掀起她火紅的衣襟在空中狂舞。

她身上的華服乍開如一朵將將從枝頭凋落的紅色牡丹,被風裹挾著飄飄蕩蕩,張揚、高貴、美不勝收......

而迎接她的,隻有泥濘。

-

滄暮已是儘可能忽略頭頂上的動靜,奈何他們手勢如此準確,竟是不偏不倚朝他兜頭砸來。

聽著腦袋上方的獵獵作響,他終是無法再忽視。

在躲與不躲之間,他選擇了第三種。

隻見他悠悠抬起握著酒壺的手,從中伸出一根手指頭。

輕輕一撥。

那飄揚的,怒放的紅色牡丹當即偏了位置,落在巨石下砸出一聲悶響,又激起一陣粉塵。

滄暮將酒壺湊近耳邊晃了晃。

酒已殘,酒液在壺中嘩啦啦作響。

他輕歎一聲,將酒壺在身側擱下,輕闔起雙眼:“罷了,就當是賠罪吧。”

-

一片濡濕掉落在臉頰,凰翥下意識蹙了眉頭。

身上好痛,像是遭車輪碾過,內裡骨頭已碎,五臟六腑已損。

她費力掀起眼皮,迎麵對上一張血盆大口。

腦海中的混沌頃刻潰散,驚懼壓倒了身體上的疼痛,她拚儘全力朝一側滾開,迅疾爬起以單膝跪地,伸出兩指在身前有力的劃了一道。

習以為常中被調動的靈力並未激起,指尖毫無動靜。

腦袋“轟”的一片空白,惶恐遲疑側目看向指尖。

眼前如潮水湧來一幕。她蜷縮在地上,額間冷汗涔涔,臉上血色儘褪,痛苦掙紮著,喊叫著......

她忘了......

她的仙根已被碾毀,如今已使不出半分法力。

欲將她裹食入腹的是一隻魔獸,前爪生翼,身形龐大,麵目凶狠,渾身遍佈著鱗狀的外皮堅硬如鐵。

它抬起笨重的腦袋,血紅的雙瞳將她鎖定,從獠牙中淌下迫不及待的涎水。

凰翥意識裡一片亂糟糟,從滿腦荊棘中掙出一絲清明神誌。

四周怪石林立,靜得可怕,好似除了她便隻有眼前巨獸。

瞥見魔獸再次發起進攻,張開能將她攔腰咬斷的深淵巨口,她蓄起力,憑著經驗判斷,奮力朝一旁翻滾躲避。

她一手撐著地麵飛速爬起,瞥著四周揚頭怒罵:“鸞羽,你給我出來!”

回答她的隻有野獸嘶吼,將她丟下來的三人顯然已經離去,躺在大石上的白色身影業已不見了蹤跡。

接連兩次失手,本就容易狂躁的魔獸失了耐心,扭動腦袋張開大口放聲咆哮。

咆哮聲如雷,驚天動地,幽幽迴盪在魔窟,掀起陣陣狂風攪起飛沙迎麵撲來。

凰翥連忙抬袖遮擋,她火紅的衣襟逃命般向後飛,更像是一團火焰在狂風下貼著地麵勉強求生。

她的身子被衣襟拽得穩不住,不斷向後倒退,跪在地上的一邊膝蓋拖出擦痕,傳來火辣辣的刺疼。

她放下遮麵的手,曲指成爪緊緊扒在地上。

地麵滿是砂礫,她的雙手無處著力,不消片刻,砂礫已在摩擦中陷入她的指縫,劃破肌膚嵌進血肉中,滲出的血跡在地麵留下道道紅痕。

凰翥艱難抬頭,迎著拍臉的飛沙眯起眼睛。

照此下去她堅持不了多久便會被掀飛,必須得儘快想到應對之策。

片晌後,她的目光定在魔獸身上,指尖驟然收力,如飛紗隨颶風而去,被身後聳立的斷石攔截。

後背重重砸在石壁瞬間,她的腦袋因劇烈震盪而出現片刻眩暈,耳道內盈滿嗡嗡聲,疼痛緊隨其後傳至四肢百骸,胸腔一陣血氣翻湧,破口而出。

魔獸見此得意收起咆哮,跨著肆意狂歡的步伐靠近,咚、咚、咚,一步一振顫。

凰翥的身軀隨重力墜落,不敢錯眼盯著寸寸逼近的大物,落地瞬間緊咬牙關掙紮爬起。

眼見那如鋸齒的獠牙對準她腰腹收攏,她腳下一蹬,用儘全身力氣跑出去,扭身轉入巨石後,留下一片紛飛的紅色衣角。

身後的魔獸氣憤難當,仰起頭嚎叫,揮舞前爪胡亂撞擊巨石發泄,傳出聲聲“砰砰”的巨大動靜,混雜著碎石砸落聲。

凰翥後背貼著石壁,胸腔起伏粗喘不停。

石壁嶙峋,應是撞斷了肋骨,有一處格外生疼,她覺得自己好似即將要散架,迫切想找一處休整之所。

她調整呼吸,邊警惕巨石後的動靜邊匆忙巡察。

不遠處有兩塊緊挨的巨石,一塊粗壯似羅漢打坐,一塊帶著棱角支在地麵朝一旁傾倒,頂尖倚在羅漢巨石後背,彼此互為倚撐。

兩塊巨石下有一條縫隙,魔獸身軀高大無法穿行,可做歇腳。

她撐起身體正欲過去,突覺前方傳來一陣冷寒。

她挑眼望過去。

一隻魔獸張望著腦袋,正從大石後緩緩而出,視線鎖定她這個唯一的外來者,血瞳驟然亮起凶狠貪婪的寒芒。

凰翥心尖發顫。

一隻魔獸她已是力不能支,如今又來了一隻......

頭頂忽的一涼,像是雨滴墜落,悶悶的砸在頭頂,可四周明明一片乾爽,並無半點下雨跡象。

心臟猛的緊縮。

一個極其不好的預感在心頭盪開,從頭到腳生出刺骨冷意。

她屏住呼吸,緩緩轉頭朝上看。

一隻魔獸站在她頭頂的巨石邊上,伸著粗長的脖子將腦袋往外探,興奮的眼睛紅到發綠。

對視刹那,凰翥心頭冒出一個字。

跑!

撐在石壁上的手用力一推,她拔開雙腿拚命朝那雙石間的縫隙跑。

與此同時,站在大石頂上的魔獸張開雙翼,呼嘯著俯衝下來,在頭頂落下一片龐大陰影。

凰翥在慌亂中瞥了眼身後。

魔獸的大腦袋已湊到近前。

過往作戰經驗讓她的四肢與大腦形成了高強度條件反射,她果斷矮身朝前飛撲,雙手撐住地麵接著一個翻滾,身子靈巧的躲進縫隙之間。

魔獸攻勢未減,想是也未曾料到她能逃脫。隻聽“砰”一聲,碩大的腦袋撞進縫隙,卡在兩石之間不能動彈。

相依的兩塊巨石隨之震顫,從頂端撲簌簌落下一陣碎石,如拳頭大小,如西瓜大小,像雨點接連砸下。

凰翥懸著的心還未放下,忙又連滾帶爬往石壁底下躲。

被卡住的魔獸隻能迎接碎石,接連捱了好幾下後性情暴怒,不斷晃動腦袋用蠻力掙脫桎梏。

傷口在掙脫中二次受傷,變得愈發深長,血肉外翻,滴滴答答往外溢著血,腦袋上亦是擦破一片血肉模糊。

-握緊錐刺,貼著魔獸咬過來的頭顱從上至下猛然刺出。淒厲的慘叫應聲而起,魔獸完好的那隻眼睛被刺出一條深長的傷口,雙眼皆損,再不成威脅。隻是凰翥的身體已是千瘡百孔,刺傷它眼睛後回撤不及被暴起晃動的腦袋撞上,當下雙腳離地被掀出幾步之外。在巨石頂端追趕的魔獸望見腳底下露出來的漏網之魚,旋即張開雙翼躍下。凰翥後背一著地便快速掙紮爬起,身體上的疼痛早已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極限,全憑本能貼著石壁慌不擇路繼續跑。繞過如...